八年了,我天堂里的父親,不知您可安好?至今,您的小兒子我的心依舊無比傷痛!
父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,一生都很平凡。仔細想來.父親并沒有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情,卻得到了眾多鄉(xiāng)鄰的佩服與愛戴。
父親這輩子吃過太多的苦。爺爺受地主迫害自盡后,11歲的父親便與13歲的大伯在石江煤礦挖煤、運煤,一筐筐沉重的煤從煤礦送到寶慶(邵陽),父親和大伯稚嫩的肩膀也被軋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印記。兄弟倆趿著破爛的草鞋,夏天時,好像水里撈出一樣;冬天里.全身黑炭似乞丐,用汗水和苦難辛勤地維持著自己和寡母的生活。
長大成家后,父親每月的工資仍極低。為了養(yǎng)活一家人,辭工不成的父親從煤礦偷跑回了家。父親從煤礦回來后,不僅包下幾個大隊的“厘頭”(理發(fā)),還參加生產(chǎn)隊的勞動,這樣掙兩份工錢,與其他家里相比,算得上富裕了。當時,左鄰右舍都很窮困,善良的父親經(jīng)常拿錢來資助鄰舍,讓他們的孩子有書讀。后來,資助的兩家人子孫都有了出息。父親每每想到這里,都會“叼”上一支旱煙,悠然自得,不時用莆扇拍打一下身腰或大腿。
父親有個相熟的朋友是縣里的大官。有一年回家鄉(xiāng)慶節(jié)村時,他特意來看望了父親,當時父親正在地里挖花生,兩人相見只說了幾句話,擁抱了一下,嘗了新出土的花生。后來,他坐著大吉普車走了,而父親抽著旱煙,望著車子,吐著煙圈。又過了好多年,煤礦落實政策,招回了像父親一樣回來的同事,有人勸父親,托下那位大官的關系,回煤礦呷“國家糧”算了,父親每次都很嚴肅,說不占國家便宜,回來就回來了,還呷什么“國家糧”。
我家兄弟姐妹多,共有六姊妹。像我們這樣的家庭,孩子一般是少有機會進學校的。但從未進過學堂的父親卻堅持讓我們讀書。幾個孩子年齡上相差兩至三歲,讀書一個接一個,學費可是一大筆錢。父親硬是東借西湊,還有年底理發(fā)掙來的一扎扎一角、兩角、五角的錢。那些年,全家吃地瓜飯,大蘿卜飯。在穿著上,更是二姐撿大姐的,二哥撿大哥的。印象最深的,是每到吃晚飯時,父親都要喊:“別太壯了,吃三粒飯算了”。
后來,好多鄰居都富裕了:他們南下廣東打工,掙了錢,回來建新房,吃香的喝辣的,看見父親,總說讀書沒用,在廣州,讀書的做官,窮;不讀書的經(jīng)商,富。可父親一點也不羨慕,他總是背著手,抽著旱煙,唱著“呵呀、呵呀呵”的原創(chuàng)歌曲!
我們兄妹幾個都爭氣,相繼考上大學后參加工作。那幾年,父親甭提有多高興了。幾個大隊的人,一碰到父親,都會說:“老爺子,你有遠見,享福了!”父親都會嘿嘿地笑著說還早呢,享什么福噦!語氣好高。
父親非常愛母親。母親30多歲就得了心臟病,一直在家煮飯炒菜,打理家務,從不做田地的活。每當看到母親做重活,父親會馬上趕過來,罵一句“死豬婆娘,走開,你做什么東西!”他用這種特有的方式保護著母親。
不料好景不長。天有不測風云,我那當警察的二哥工作認真,堅持去基層的白泥湖監(jiān)獄當一名獄警。在抓捕逃犯時,幾次摔倒,一次終因腦著地腦血管破裂,大面積出血,到醫(yī)院也沒搶救過來,單位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。噩耗傳來后,父親一天就白了頭發(fā)。那一年,二哥還只有三十歲.參加工作四年。父親關上堂門,抽了一天旱煙,咳嗽了一天。之后別人再看到父親時,他已經(jīng)很少唱歌了。又過了三年,父親最引以為豪的大女婿也因生病離開了人世。這次,父親把頭發(fā)全部理了,胡子全拔光了,身子也駝了下來。接下來,四十多歲的三姐患胃癌離開了人世。在一連串打擊下,父親抽的旱煙越來越多了。沒過兩年,父親就倒下了,躺在了床上。父親人緣好,十里八村的人都來看他,其中有父親資助過的人;有幾年甚至十多年理發(fā)從沒給過一分錢的鄉(xiāng)鄰;有鄉(xiāng)鎮(zhèn)的干部;有中學、小學的老師:有我二哥生前所在省白泥湖勞教大隊的獄警,還有縣總工會的干部。
父親的病發(fā)現(xiàn)已是肺癌晚期,不到兩個月,在一個漆黑的夜里,父親費力地睜開眼睛,想要給我們交代幾句話卻沒能。就這樣,父親的眼角流出一顆青淚,帶著莫大的遺憾與不舍,沒說一句話就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每到深夜,我總會翻來覆去想父親艱難卻樂觀的一生。愿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,不再有眼淚和嘆息,也希望他能如傳說的那樣,保佑自己的子子孫孫,幸福發(fā)達,健康長壽。(縣總工會 王鳳寶)